Author Archive: 劉同蘇

電者,神奇之物。眼不可見,耳不可聞,力卻可驅車,甚至移山倒海。狀若處子,實勝脫兔。 遇導體則行,逢絕緣則止。循規者隨意而用,違規者擊殺而亡。非壓不流,非阻不亮。不舍不入,不反不成。雖蓄千鈞之力,只成他人之功。 基督徒的靈命也是同樣的神奇。這生命既然是靈,肉體的耳目當然無法聞矚。然而,就是這不可見的靈卻能夠完全改變人的有形生命,也可以根本扭轉歷史發展的方向。 基督徒的淡泊、謙卑,似乎沒有凡塵的火紅,也沒有世界的強悍。可是,就在這淡泊裡,愛的熱情之火在燃燒﹔就在謙卑中,永恆的無盡力量已經在握。 這靈命是普遍的恩典,卻唯有開放心靈的「導體」才能夠承受。用罪的「絕緣體」矇蔽自己,就永遠無法感受那「電流」的激盪。順從神為這一生命安排的計劃,將創造世人無法思議的奇蹟。抗拒神的恩典而拒絕永恆的生命,就在神的震怒裡死亡。 如果不是神自天上賜下那超越我們的永生,我們原本被罪淤塞的心靈怎麼會流出愛來呢﹖若不是神把高於我們的活力注入我們,我們原本自私的生命裡又如何能有福音流向他人﹖不是罪惡的抵擋,我們的生命就不會在十字架上燿出靈性的火花。而不在十字架上捨棄自我,又怎麼可能讓神的無限生命進入呢﹖ 這生命是愛,這生命是給予。正是因為我們不斷用生命的光照亮黑暗的世界,我們的存在才得以顯出。正是由於我們用愛抹去罪惡的污濁,我們的功用才會實現。 耶穌基督的永恆電廠永不止息地向我們輸送著無盡的電流。我們願否讓這電流通過?

棗餅與豆包

幼年就讀的學校是一所貴族(幹部)子弟寄宿學校。此類學校在外省幾乎是聞所未聞,僅僅在那些發達的省會才會有一間類似的設置。在北京,大概有十所這樣的學校。 在這類學校裡,學生是清一色的官吏子女,其中不乏顯赫家族之後。由此,即使不提政府的重視,僅僅是這些出身,已經在學校的名聲裡加添了不可輕視的份量。 在這樣的學校中,我所就讀的學校仍然名壓諸校。其名聲的遠播先是由於足球(北京市少年冠軍),後是因為該校紅衛兵的劣跡,而引發關于該校真假參半的種種傳聞。有意思的是,第一公主(李訥)曾經在該校上學反倒很少有人知道。 伙食豐富的學堂 我在該校讀書的時候,尚屬國內的貧困年代。但是,食物的普遍缺乏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校內的飲食。除了特殊供應以外,這個僅有小學和初中的學校竟然擁有自己的果園,魚塘和奶牛場。這恐怕使同處一鎮的最高學府都要感到自愧不如。由於沒有飢餓作背景,進餐在那裡便具有了「吃飯」以外的涵義。進餐明顯地被儀式化了。那是一所有軍隊背景的學校,進餐的時刻便會有一隊一隊(以班為單位)的學生在校園各處出現,高唱著軍隊裡流行的傳統歌曲向食堂齊步行進。 食堂座落在校園現代建築的那一半 (古代建築的那一半原係清朝皇帝的行宮) 。食堂寬大,進餐的區域不僅男女有別,而且長幼有序。餐桌方形,配有條凳。進餐前,炊事員已經將碗筷放在桌上,進餐的學生八人一桌坐定。然後,由組長用餐盆把菜肴取回,再分配給組裡的人。菜有餘時,便留在盆裡﹔待有人不夠時,再向組長要求加添。主食則用大餐車推入,由學生自由取用。用餐時不得聊天。餐盡,必須立即離開餐廳,以免干擾他人進食。整個進餐過程明顯受到軍隊傳統的影響,旨在強化學生的某種意識和習慣。 餐廳的食品並不是像後來外間傳言的山珍海味,不過是現在人們日常食用的家常飯菜。不過,在那個年代,大米白麵隨便享用,每日都有動物蛋白和蔬菜供應,飯後還常有水果,的確也算是特殊了。 外觀美麗的棗餅 菜肴既然多屬家常,也就沒有留下甚麼特別的印象。棗餅並非因其美味而化作我腦海裡的一片水域。棗餅是一張圓形的麵餅對折而成,故呈半圓形。在兩個半圓閉合之處,留有一條縫隙,頗似抿而不合的大嘴。三或四個紅棗從似合未合的嘴唇之間半探出身來。不知是在吞,還是在吐。皺褶的乾棗因高溫蒸氣的滋潤而膨脹,皮面光滑如玉。有的鮮紅如血滴,有的似紫似墨。光潔透亮的紫紅棗子在雪白麵餅的襯托下,像是鑲在羊脂玉上的紅寶石。 我因為笨拙,自幼對有殼有核的乾鮮果品素存畏懼之心。每次品嘗,肉和仁沒吃到多少,口舌指掌還要冒皮肉之痛的風險。若不是怕腹中滋生出一片棗林,我大概早已加入囫圇吞棗者流。不過,有些口齒靈俐的同學所見卻不同。他們因貪棗子的甜味,竟將紅棗從餅上摳出,裝滿衣兜裡,帶到餐廳外慢慢享用,卻將整個麵餅丟棄。到了全校大會批評這種不良行為時,我才知道原來竟有如此食趣不同者。以我這種笨嘴之人私下的判斷,為棗子這類費勁食物而冒全校之大不諱是很不值得的。 回味無窮的豆包 另一種仍在記憶裡回味無窮的食物是豆包。豆包和棗餅應該是同類食品。然而,豆包卻和棗餅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格。俗話說﹕「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褶當然是表面的文章。而肉餡才是包子真正的內容。這俗語的意思是說﹕一個事物的優劣不在其表面的裝飾,而在其內在的內容。豆包是徹底地不要表面文章。它的外皮是光溜溜的一面,完全沒有褶子之類的修飾。 豆包的餡子是豆沙,故而豆包也叫豆沙包。將小紅豆煮熟,攪碎 ,擠壓,然後加糖,即成豆沙。豆沙色澤溫和,呈暗紅﹔形狀微小可愛,如茸如沙。豆沙口感細膩,入嘴即融。其甜味含蓄,豆的清香自綿軟的淡甜里沁出,令人自有一番回味。糖包就不能和豆包相比。糖包走的是濃烈的路子。一入口,甜味濃重得「喉」人(北京話。意指過分的甜或鹹對咽喉的強烈刺激)。食過後卻無縈繞的餘味。并且,糖包的餡子屬於漫溢橫流的不安分之輩,全不似豆沙那樣溫和安祥。 浮華VS紮實的生命 有的人生如同棗餅,把自己那幾顆棗子都浮華地用在面上。一旦那幾顆棗子隨著過眼煙雲而逝,整個人生便被棄之若渣滓。有的人生好像豆包,功夫都下在裡面。越往裡品,味道越醇。不隨波逐流,也就不會隨流而逝。投在現世,也就留在現世。投入永恆的,才能在不朽裡收回。 基督徒的生命不也是如此,有的像浮華的棗餅一樣,外表十分虔誠,熱心愛主,也許每聚會必到,有服事必參與,卻忽略了內在靈命的培養,無法彰顯出基督榮美的生命。 有的卻像豆包一樣,外表雖毫不起眼,內在卻因與主緊緊相繫,就能活出榮美的基督徒生命,讓接觸的人都能感受到基督徒信仰的美善。

鹽的生命

明淨。晶瑩。沒有色的妝飾,沒有形的矯情,卻有著透明的生命,卻有著質樸的存在。 堅定。沉實。岩石般的軀體展示著始終不移的忠誠。 病魔的剋星﹔瘟疫的對頭﹔消毒的利器。正以壓邪﹔清以去濁。 為他的存在。生命的表現就是把鹹味帶給他人。存在的價值就在于賦予他物以美味。 犧牲的品格。面對沸湯滾油,卻挺身而出,勇往直前,赴湯蹈火。 為佳肴可口,美食噴香,雖粉身碎骨,形消體滅,卻萬死不辭。 鹽因為具有這樣的品性成了基督徒的象徵;而這品性與喧囂的塵世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塵世是浮華的。五光十色,光怪陸離;既然裡面沒有實在的生命,便只好把全部的勁頭都用在外在的包裝上。 塵世是輕浮的。瞬間萬變,晴雨無常;一個潮流方興未艾,另一個潮流已風起雲湧;沒有永恆的根基,就只能隨著有限事物的生生滅滅而起落。 塵世本就是罪的居所。既然正不在其間,邪也就成了標準;病態為美,殘缺為繩。一時間,蜂狂蝶舞,追腥逐臭。 自私是塵世的本性。如果自己的有限存在就是自己的全部,給予便是自殺。若是每個有限存在,都閉鎖在自己的有限巢穴裡,他人的進入就是對該有限存在的危脅。 索取是塵世的內在衝動。自我中心的存在,不能與其他存在和諧地共存於以無限為中心的宇宙裡。自我中心意味著我從合一的無限裡,割裂出一塊作為自我的存在。由此,我的存在是與他人的對立。我的增長必定是他人的減少。索取和掠奪是世界生存的唯一方式。 耶穌基督囑咐祂的門徒要做世上的鹽,以鹽無私的犧牲品格,化解塵世的自我中心本性,引進愛的滋潤。以鹽調味的美麗品質,為自私的世界,添加捨己的滋味。以鹽可消毒的奇異能力,為追腥逐臭的世界,貢獻防腐的力量。 明淨、晶瑩,是鹽的生命,也是基督徒的生命。 犧牲的品格、消毒的利器,是鹽的功能,也是基督徒的功能。

上帝的面目

想瞧瞧上帝的面目?看看耶穌!想擁有真實的生命?加入教會! 「如果你能為上帝命名,當你與上帝面對面時,你會叫他甚麼名字﹖如果你被允許向上帝提出一個問題,在上帝的無限榮耀裡,你會向他求索甚麼答案﹖ 如果你的想像能描述上帝的形像,在你想像的筆下,上帝會有一張甚麼樣的臉龐﹖… 當然,當然,上帝是至善﹔當然,當然,上帝是全能… 但你安知上帝不是身邊的一位路人,孤身行在回家的路上,而家中卻無問候的電話在等候。」 這是一位慕道友推荐給我的英文歌。歌手散懶的聲調透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超然。也許這種超然的態度,恰恰是探索上帝問題所適宜的態度。超然便保持了與喧囂世界的距離,躁動的紅塵不再成為仰望至上之所的屏障。 有限與無限對我,這歌是一篇用音樂譜寫的神學論文。頭三句歌詞以問話的形式提出了上帝的本體問題。上帝到底是誰﹖這是那三個問話背後的問題。名可名,非常名。如果被有限具體的名所涵蓋,就不可能是超越一切的無限。這就是為甚麼當摩西詢問上帝的名字時,上帝回答說﹕「我就是我 (I AM WHO I AM)。」(見出埃及記3:13-14)。 無限只能用無限自身來定義。沒有任何具體的名字可以捕獲上帝的無限本體。當你真的面對上帝,你也就無需再問任何問題。上帝是宇宙的本質,在祂裡面已經包容了一切的一切。當你直接面對著這答案中的答案時,你還需要再問任何問題嗎﹖ 如果上帝的絕對本體真的有面孔,我們這些有限的人在現世裡也無法一矚其聖顏 (無論是在想像裡,還是在現實裡)。「你不能見我的面,因為人見我的面不能存活。」(出埃及記33:20)。 唯有無限才能直觀無限。有限若硬要站在無限的地位去直觀無限,他必定會因過度膨漲而粉碎。上帝的本體本就不是人具象的語言可以描述,所以討論也就只能用問話的形式進行。 然而,「至善」和「全能」不就是上帝的特性嗎﹖難道「至善」和「全能」不就是上帝的名嗎﹖難道「至善」和「全能」不就是上帝的面嗎﹖難道「至善」和「全能」不就是上帝自身的謎底嗎﹖當然,當然。 不過,空洞地被冠上抽象的至善和全能之冕的是我們信仰的上帝嗎﹖如果信仰是生命,我們所信仰的上帝只能是生命的主。作為生命的主,「至善」和「全能」唯有用生命的形式才能得以表現。 本體與現象 上帝是生命的主。從而,上帝的本體只會存在于祂的現象裡。無生命的抽象對生命毫無意義,自然也不能成為生命的主。主宰我們生命的只能是一個生命。由此,我們信仰的上帝是一個活的生命耶穌基督。不能道的常道卻被耶穌的血肉生命道出了。這不僅是我們信仰的奧秘,也是我們信仰的根基。 生命是無限的絕對本體被具象化的關鍵。上帝的無限生命是隱喻地或類推地表現在耶穌的生命裡。離開了生命的整體性,無限和有限之間就沒有類推的可能。 上帝與木匠 歌中挑戰說,你怎麼知道上帝不是一個在馬路上行走的普通人呢﹖這挑戰正擊中了空談上帝者的要害。上帝就是一個普通人。上帝就是那位無佳容美貌的木匠之子。拋開了這位普通人,我們根本無從知曉至善和全能的上帝。 在我們接受耶穌作為生命的主以前,我們空談的那個「至善」和「全能」的「上帝」也不是真正的上帝。上帝是生命的主。沒有生命意義的上帝就不是真正的上帝。無限與有限的鴻溝只有通過生命的類推才能夠跨越。不經過生命,就不可能來到上帝的面前 。 永恆生命與有形身體 可怕的是我們常常把耶穌活生生的生命也僵化為一個空洞的抽象。耶穌不是一個遠古的化石,不是一個凝固在教義裡的觀念。 耶穌既是永恆的生命,他就仍然活生生地活在今天的現實裡。「不愛他所看見的弟兄,就不能愛沒有看見的神。」(約翰一書4:20)。看不見的上帝正活在看得見的弟兄裡面。無限上帝的生命並不存活在耶穌的有形身體(教會)之外。「這些事你們既作在我這弟兄中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馬太福音25:40)。 耶穌弟兄的身體就是耶穌的身體。上帝道成肉身為一個普通人,就是要告訴我們祂的生命可以活在普通人的生命裡面。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信神的人,耶穌的身體就仍然活在這個世上,無限的上帝就活在這身體裡面。離開了耶穌的身體,我們談論的上帝就不是活的上帝,不是生命的上帝,從而,也就不是我們信仰的上帝。信仰就是接受上帝作自己生命的主。自身都沒有生命的上帝怎麼可能成為我們生命的主呢﹖ 上帝的真實面目是甚麼樣子﹖請看看耶穌的生命。耶穌的真實生命到哪裡去找﹖請叩教會的大門。

夕陽‧衰草‧秋蟲和永生

既然夏天的青翠擋不住寒冬的枯黃,你我該準備好迎接永生。 深秋‧黃昏‧漫坡。傾斜的夕陽在濃厚的橘紅色裡,將最後的一點暖意投在漫坡的青草上。草依然綠著,從坡頂平鋪到坡底。一只小小的昆蟲奮力攀上草葉的頂端,愜意扇動的翅子反射著夕陽的金黃。一切都那麼寧靜、那麼安適、那麼祥和。然而一絲涼意隨著秋風掠過,坡頂後的陰影隨著夕陽的西墜而黑沉沉地壓了下來。 夕陽在掙扎著,企圖維持與地平線的最後一點距離。這西墜的夕陽不也曾有濆薄欲出的期待、晨曦清麗的嫵媚、高懸中天的威嚴、落日熔金的輝煌嗎?但是,無限好的夕陽也奈何不得迫近的黃昏。所有的烈焰、所有的光亮、所有的熱力都不得不以西墜後的黑暗為終結。 坡上的青草也是如此,春日的柔嫩、夏天的青翠、秋季的墨綠又怎能抵擋寒冬的枯黃?今日的嬌艷轉眼就成昨日的黃花。生的美色卻難逃死的網羅。 那蠅營狗茍的小蟲正渾渾噩噩地過著甜甜蜜蜜的小日子,渾然不覺秋涼的腳步將要踏上它精心營造的小巢。須臾的生趣是那麼輕易地消泯在永恆的死寂中。但那將被冬寒捕獲的短視小蟲,卻在將逝最後的暖意裡做著不知愁的秋夢。 這不正是世人的寫照嗎?沒有永生,生命無論延續多長,都終將以死亡為終結。一切辛勞、一切成就都在死的黑暗裡化為虛無。這不正是罪人的素描嗎?罪就是以自我為中心,從而割斷與永恆之神的關係。一旦割斷了與永恆之神的關係,所剩的就只有自己那點有限的生命。當有限的生命走到盡頭,一切就全都完結、全都消散。既然一切都建造在虛空之上,一切也都化為虛空。由於一切都完成於死的限度之內,一切也就留在死亡之中。 永生並不是有限人生的內在特性。在邏輯上,有限已經意味著對永生的否定。永生是有限人生與永恆之神的關係。神是永恆的,而有限的人生僅僅因為活在永恆的神裡才獲得了永生。由於其與神的關係,有限的人生不再是一個自我封閉的死路,而是向神敞開,從而進入神懷抱的生命之旅。這就是有限卻永生的原因。一旦讓神活在我們裡面,我們就能活在神裡面,所有世間的起伏、自然的榮枯、有限的生死都對我們奈何不得了。

擁抱雨水的陽光

陽光竟然擁抱雨水,是多麼不搭調的畫面。 無限竟然縮成有限,是多麼不搭調的邏輯。 但卓越超絕常是在矛盾的交會點,呈現它最美麗的畫面。 雲陰沉地罩在高天之上。籠在地面的濕熱,黏稠地擁擠在空氣裡。水氣像是粘在皮膚上一樣,揮之不去。汗水卻悄悄地從皮下滲出,將背後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脊樑上。 驀地,幾粒巨大的雨點由高天直墜下來,打得地面啪啪作響。雨點的稀疏與力道的巨大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然而,這稀疏的雨點僅僅持續了一、二十秒。隨之而來的沛然大雨,彷彿湍急的江河奔流而下。一陣忽來的慌亂,幾行加快的腳步,街市驟然變得空蕩。 我鑽進了最近的一家鋪面,那是一個小小的書店。外面有閃電劃過天空。雷聲像是無聲地掙扎了多時才爆裂出來。雨水已經在空蕩的街道上流成了小河。巨大雨點的擊打使水面迸發出無數個氣泡。有幾位不甘中途避雨的行人,在櫥窗間急速掠過。知道無望在三、五分鐘內再次啟程,我索性在書架間閑逛。書店太小,書也太少,竟無一書能留住我的腳步。 大雨中的奇景 僅兩分鐘,閑逛的步伐已游移到了店的另一頭。窗外卻是別有洞天。小小的庭園鋪滿了水淋淋的青草。泛濫的雨水在橫斜的小徑上奔流。一棵楓樹獨立在庭園的一角,五角形的葉子在雨水的擊打下跳動著。 突然,燦爛的陽光穿透了一塊陰霾,亮麗的金黃噴灑而出。黃澄澄的光亮清洗了灰色的靄氣,原本隱在灰濛中的雨,陡然在這個明亮的背景中清晰顯出。 沒有風的攪擾,白色的雨柱筆直地從上而下,聳立於天地之間。明淨似玻璃的葉面反射著金色的光芒。隨著樹葉的搖滾,無數個閃爍的金星在全樹上下跳動不止。地面依然流淌著水流﹔水流之上依然是不斷墜落的雨柱﹔雨柱之上依然是灰色的陰霾。然而,陽光就瀰漫於雲間雨裡。儘管有滂沱的雨,即使有陰沉的雲,太陽依然光芒四射,將金黃佈染整個空間。 矛盾中的和諧 陽光竟然擁抱雨水,這是多麼矛盾的交會。雨水竟然親吻陽光,這是多麼不合邏輯的搭配。然而,這矛盾的一對,卻和諧地交溶於這活生生的現實畫面裡。這不合邏輯的邏輯就是生活的邏輯。 生活豐富多彩,從而錯綜複雜,展現著濃厚的個性色彩。每一個生活畫面都具有無法取代的獨特性。正是各自獨特的個性色彩,將整個生活畫面點染得五彩繽紛。理性的灰朦如何能涵蓋生活的多彩?邏輯的凝重怎能抑得住生命的踴躍? 有限中的無限 無限怎麼可能被有限容納?永恆如何能被死亡隔絕?然而,無限的道竟化成了卅三年有限的生命;永恆的神竟自願受死;全能的神竟無能地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榮耀的神竟被羞辱毆打;至高無上的神竟為凡夫俗子端水洗腳。對於塵世的頭腦而言,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現象,多麼難以接受的矛盾。 然而,從另一個層次的眼光來看,這奇異的基督道成肉身的教義,成功地將另一矛盾反轉成真理。這現象不是矛盾,而是宇宙間最偉大、最深奧的辯證集合。不能塞進有限裡的無限,已經被有限限制,而不成其無限。無法進入時間的永恆,已經被時間捕捉,而喪失永恆。唯有存身於有限的無限,才是包容一切有限的無限。只有在所有時間裡長流不息的永恆,方為涵蓋所有時間的永恆。有限中的無限是真正的無限;時間裡的永恆,是真正的永恆。強可以被更強壓倒而轉為弱。但誰又能壓倒在至弱裡,仍為至強的強呢? 死亡中的復活 永恒的神死了。這是世間最偉大的智慧都無法想像的矛盾,但神自己卻在十字架行了出來。這矛盾卻將另一矛盾轉成和諧──不死的神死了,從而一切與神矛盾(犯罪)的人,由此獲得了與神和好的希望。十字架上的死亡使神站在死人(虜o人)的地位,由此,那隨之而來牧煽_活,才石破天驚地從死的內部粉碎了死亡的束縛,為死人開出一條通往永恆的道路。永恆的神不僅是永活的神,祂也是復活的神。這由死而生的復活,這走進死亡卻超越死亡的神,才是一切死在罪中之人的希望。 永恆的真理不是莫測高深的理性體系,而是卅三年有血有肉的生命,正是在這活的生命中,無限與有限才水乳交溶地化為一體,永恆和時間才不可分割地合為一身。就像唯有在活生生的生活裡,才會見到燦爛的陽光擁抱滂沱的雨水。

總譜

從耶魯大學無極廳的交響樂,聽見氣度恢宏的宇宙樂團指揮家。 無極是耶魯最大的音樂廳。在耶魯,要觀賞歌劇、話劇,得去校劇院或戲劇學院的禮堂﹔要聽獨奏、室內樂,須到音樂系或藝術學院的幾個音樂廳﹔而要欣賞交響樂、銅管樂,則非來無極廳不可。 一天下午,在音樂系學習作曲的一位姐妹,邀請我到無極廳去看她的作品排練。從日光刺眼的喧鬧街道進入音樂廳,眼前為之一暗。廳內所有的燈都裝有特殊的燈罩,唯有柔和的光透過燈罩淡淡地投在周圍的牆壁上。 由於是排練,廳內僅有一些教授或學生模樣的人,零散地坐在前四、五排座位上。一排排的座椅靜靜地閑躺在大廳裡,使整個大廳顯得空蕩。 無極廳裡的交響樂 巨大的立柱穿過兩邊的迴廊直聳廳頂。鎏金的拱形廳頂飾有雕花和音樂家的頭像。在高高懸浮的廳頂中間,是一幅畫有藍天白雲的油畫。建築師大概認為高大的廳堂,還不足以容納宏大的交響樂或銅管樂,只好用想像中高遠的藍天,為藝術的殿堂封頂。 據這位姐妹介紹,交響樂在無極廳的演奏效果,正是由於這廳的高大和寬闊,這敞開的空間,為各種樂器的充分合成提供了條件。 沒有樂音飄揚的音樂廳只是一個裝璜華麗的高大廳室。所以,不管音樂廳如何建造,人們的注意力總會集中於發出音響的舞台。無極廳的舞台背景是一個類似古希臘神殿的建築。管風琴巨大的金色銅管在舞台後面并排豎立,成為這個希臘式殿堂的背景和帷幕。在這個金色殿堂的頂部,立有耶魯的校徽。 然而,真正使人矚目的是活的舞台,即舞台上撥弄管弦的那一群人。這個交響樂團的演奏者,都是耶魯大學音樂系或藝術學院的學生,因此,銅管琴面反映出的是一色的青春。在高高低低的樂器間露出的青春面孔神采飛揚。唇間指下,管弦此起彼伏地發出調音的聲響,像是爆發前不安的騷動。 交響樂裡的指揮棒 指揮的小棒清脆地擊打了兩下譜台,整個樂團立即肅靜而凝為一體。隨著指揮棒舉起,音符在舞台上活起來。輕柔的緩步悄然地進入它將要馳騁的空間。先是遲疑的試探,然後,沿著慢坡從容卻堅定地上升。 上升,持續地上升。忽然,跌宕和下滑,然而,又一次地上升。幾次跌宕,幾次下滑,卻未能阻止不斷上升的腳步。 樂曲在下滑和上升的遊戲中被引到了令人眩目的高峰。弓在弦上急速地滑動,間或輕快地跳躍,發出高亢的曲調。音符划過樂器的管道,撕裂出尖銳的響聲。 低沉的圓號悄悄地滲進歡快跳動的樂曲,給高拔上揚的曲調一個敦厚可依的底面。整個樂曲在奔湧,在沸騰。宏大的音樂畫面噴射著絢麗的色彩,似乎在躍向另一個更熱烈的高潮。但是,就在此時,指揮的小棒在空中一閃而收下。整個音樂頓時消失,如同重新墜入到虛無的深淵。 指揮回過頭來,越過西裝革履表情嚴肅的老年教授,越過衣裝新潮,形姿瀟灑的年輕學生,向著裝扮素樸,毫不起眼地坐在最後一排那位姐妹,詢問有關樂曲的技術問題。 樂譜背後的作曲家 當這位來自台灣的女孩走到台前和指揮交談時,我才發現在舞台的左下角放著一個樂譜架,架上擺著一本碩大的樂譜。 女孩一邊向指揮解釋著甚麼,一邊在那碩大的本冊上翻查著樂譜。原來,剛才演奏的樂曲就印在這本樂譜上,而樂譜則出自這位女孩之手。 這本樂譜應當被稱為總譜。一曲交響樂的所有旋律和所有配器都載在這本樂譜上。譜上寫著要有小提琴,舞台上才會有小提琴。譜上說要配上黑管,黑管方能在樂隊裡占有一席之地。譜上要求演奏在甚麼時刻該升高,聽眾就會在甚麼時刻聽見上揚的曲調。 正是因為有這本樂譜的存在,所有音響的上升與下降才能夠匯集成悅耳的旋律,不同樂器的高亢和低沉,方可合成為美妙的曲調。每一個樂器的揚抑,每一個音響的頓挫,只有在這個總譜規定的位置上,才有其存在的意義。 我不由得對這個女孩肅然起敬。這個在教會裡不言不語的女孩,長得文靜、纖細。乍見之下,會以為她是個高中學生。 但是,剛才演奏的那首宏大雄渾的交響樂,若不是在她的頭腦裡預先演奏過,便不可能在這個音樂廳中迴蕩。只是由於五線的樂河經由她的手注入那碩大的樂譜,樂隊才會湧流出旋律之泉。 大宇宙裡的造物主 我們生存在這浩瀚無垠的宇宙中,正像是置身於一個恢宏的音樂廳。其間色彩繽紛,氣象萬千,卻合奏著同一曲交響樂。為甚麼有冷暖的平衡﹖為甚麼有明暗的對稱﹖為甚麼按照熱力學第二定律本應趨向混亂和渾沌的世界,卻發展出井然有序並合乎理性的潮流﹖難道不是因為冥冥之中有一位我們看不見的造物主在譜寫宇宙發展的旋律﹖難道不是因為造物主之手把祂的總譜寫在了人生的舞台之上﹖ 奇妙悅耳的旋律一經在上帝的腦海裡迴旋,宇宙馬上應合著這美妙的旋律而共鳴,人生的歌喉立即被這華美的樂章所啟動。芸芸眾生,道路迥異。但我們若沒有被上帝之手譜在祂的樂章裡,我們的人生之弦又怎麼會被撥響﹖我們總愛在人生的舞台上爭作第一小提琴手。但如果沒有上帝的樂譜,第一小提琴手本身又有甚麼價值呢﹖ 眾生相裡的指揮家 絕對超越的神在無極的自在之地,譜寫宇宙之曲和人生之歌。但天門高遠,我們這般有限的存在又如何能捕獲祂的旋律,窺覽祂的樂章﹖仁慈的神把祂的獨生子送進這個世界,將祂腦際的全部樂章,都譜寫在神子的生活之中。耶穌基督就是人生發展必須遵循的總譜,就是宇宙存在必須依據的總譜。 這生動的旋律,鮮活的樂章把神的心思意念完全地展示在我們眼前。在我們操起人生之琴時,請別忘了先查閱這個總譜,看看我們人生的樂章是怎樣被譜寫,旋律當如何抑揚起伏,好奏出一首美麗動人的人生之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