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餅與豆包

幼年就讀的學校是一所貴族(幹部)子弟寄宿學校。此類學校在外省幾乎是聞所未聞,僅僅在那些發達的省會才會有一間類似的設置。在北京,大概有十所這樣的學校。

在這類學校裡,學生是清一色的官吏子女,其中不乏顯赫家族之後。由此,即使不提政府的重視,僅僅是這些出身,已經在學校的名聲裡加添了不可輕視的份量。

在這樣的學校中,我所就讀的學校仍然名壓諸校。其名聲的遠播先是由於足球(北京市少年冠軍),後是因為該校紅衛兵的劣跡,而引發關于該校真假參半的種種傳聞。有意思的是,第一公主(李訥)曾經在該校上學反倒很少有人知道。

伙食豐富的學堂
我在該校讀書的時候,尚屬國內的貧困年代。但是,食物的普遍缺乏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校內的飲食。除了特殊供應以外,這個僅有小學和初中的學校竟然擁有自己的果園,魚塘和奶牛場。這恐怕使同處一鎮的最高學府都要感到自愧不如。由於沒有飢餓作背景,進餐在那裡便具有了「吃飯」以外的涵義。進餐明顯地被儀式化了。那是一所有軍隊背景的學校,進餐的時刻便會有一隊一隊(以班為單位)的學生在校園各處出現,高唱著軍隊裡流行的傳統歌曲向食堂齊步行進。

食堂座落在校園現代建築的那一半 (古代建築的那一半原係清朝皇帝的行宮) 。食堂寬大,進餐的區域不僅男女有別,而且長幼有序。餐桌方形,配有條凳。進餐前,炊事員已經將碗筷放在桌上,進餐的學生八人一桌坐定。然後,由組長用餐盆把菜肴取回,再分配給組裡的人。菜有餘時,便留在盆裡﹔待有人不夠時,再向組長要求加添。主食則用大餐車推入,由學生自由取用。用餐時不得聊天。餐盡,必須立即離開餐廳,以免干擾他人進食。整個進餐過程明顯受到軍隊傳統的影響,旨在強化學生的某種意識和習慣。

餐廳的食品並不是像後來外間傳言的山珍海味,不過是現在人們日常食用的家常飯菜。不過,在那個年代,大米白麵隨便享用,每日都有動物蛋白和蔬菜供應,飯後還常有水果,的確也算是特殊了。

外觀美麗的棗餅
菜肴既然多屬家常,也就沒有留下甚麼特別的印象。棗餅並非因其美味而化作我腦海裡的一片水域。棗餅是一張圓形的麵餅對折而成,故呈半圓形。在兩個半圓閉合之處,留有一條縫隙,頗似抿而不合的大嘴。三或四個紅棗從似合未合的嘴唇之間半探出身來。不知是在吞,還是在吐。皺褶的乾棗因高溫蒸氣的滋潤而膨脹,皮面光滑如玉。有的鮮紅如血滴,有的似紫似墨。光潔透亮的紫紅棗子在雪白麵餅的襯托下,像是鑲在羊脂玉上的紅寶石。

我因為笨拙,自幼對有殼有核的乾鮮果品素存畏懼之心。每次品嘗,肉和仁沒吃到多少,口舌指掌還要冒皮肉之痛的風險。若不是怕腹中滋生出一片棗林,我大概早已加入囫圇吞棗者流。不過,有些口齒靈俐的同學所見卻不同。他們因貪棗子的甜味,竟將紅棗從餅上摳出,裝滿衣兜裡,帶到餐廳外慢慢享用,卻將整個麵餅丟棄。到了全校大會批評這種不良行為時,我才知道原來竟有如此食趣不同者。以我這種笨嘴之人私下的判斷,為棗子這類費勁食物而冒全校之大不諱是很不值得的。

回味無窮的豆包
另一種仍在記憶裡回味無窮的食物是豆包。豆包和棗餅應該是同類食品。然而,豆包卻和棗餅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格。俗話說﹕「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褶當然是表面的文章。而肉餡才是包子真正的內容。這俗語的意思是說﹕一個事物的優劣不在其表面的裝飾,而在其內在的內容。豆包是徹底地不要表面文章。它的外皮是光溜溜的一面,完全沒有褶子之類的修飾。

豆包的餡子是豆沙,故而豆包也叫豆沙包。將小紅豆煮熟,攪碎
,擠壓,然後加糖,即成豆沙。豆沙色澤溫和,呈暗紅﹔形狀微小可愛,如茸如沙。豆沙口感細膩,入嘴即融。其甜味含蓄,豆的清香自綿軟的淡甜里沁出,令人自有一番回味。糖包就不能和豆包相比。糖包走的是濃烈的路子。一入口,甜味濃重得「喉」人(北京話。意指過分的甜或鹹對咽喉的強烈刺激)。食過後卻無縈繞的餘味。并且,糖包的餡子屬於漫溢橫流的不安分之輩,全不似豆沙那樣溫和安祥。

浮華VS紮實的生命
有的人生如同棗餅,把自己那幾顆棗子都浮華地用在面上。一旦那幾顆棗子隨著過眼煙雲而逝,整個人生便被棄之若渣滓。有的人生好像豆包,功夫都下在裡面。越往裡品,味道越醇。不隨波逐流,也就不會隨流而逝。投在現世,也就留在現世。投入永恆的,才能在不朽裡收回。

基督徒的生命不也是如此,有的像浮華的棗餅一樣,外表十分虔誠,熱心愛主,也許每聚會必到,有服事必參與,卻忽略了內在靈命的培養,無法彰顯出基督榮美的生命。

有的卻像豆包一樣,外表雖毫不起眼,內在卻因與主緊緊相繫,就能活出榮美的基督徒生命,讓接觸的人都能感受到基督徒信仰的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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