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雨水的陽光

陽光竟然擁抱雨水,是多麼不搭調的畫面。
無限竟然縮成有限,是多麼不搭調的邏輯。
但卓越超絕常是在矛盾的交會點,呈現它最美麗的畫面。

雲陰沉地罩在高天之上。籠在地面的濕熱,黏稠地擁擠在空氣裡。水氣像是粘在皮膚上一樣,揮之不去。汗水卻悄悄地從皮下滲出,將背後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脊樑上。

驀地,幾粒巨大的雨點由高天直墜下來,打得地面啪啪作響。雨點的稀疏與力道的巨大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然而,這稀疏的雨點僅僅持續了一、二十秒。隨之而來的沛然大雨,彷彿湍急的江河奔流而下。一陣忽來的慌亂,幾行加快的腳步,街市驟然變得空蕩。

我鑽進了最近的一家鋪面,那是一個小小的書店。外面有閃電劃過天空。雷聲像是無聲地掙扎了多時才爆裂出來。雨水已經在空蕩的街道上流成了小河。巨大雨點的擊打使水面迸發出無數個氣泡。有幾位不甘中途避雨的行人,在櫥窗間急速掠過。知道無望在三、五分鐘內再次啟程,我索性在書架間閑逛。書店太小,書也太少,竟無一書能留住我的腳步。

大雨中的奇景

僅兩分鐘,閑逛的步伐已游移到了店的另一頭。窗外卻是別有洞天。小小的庭園鋪滿了水淋淋的青草。泛濫的雨水在橫斜的小徑上奔流。一棵楓樹獨立在庭園的一角,五角形的葉子在雨水的擊打下跳動著。

突然,燦爛的陽光穿透了一塊陰霾,亮麗的金黃噴灑而出。黃澄澄的光亮清洗了灰色的靄氣,原本隱在灰濛中的雨,陡然在這個明亮的背景中清晰顯出。

沒有風的攪擾,白色的雨柱筆直地從上而下,聳立於天地之間。明淨似玻璃的葉面反射著金色的光芒。隨著樹葉的搖滾,無數個閃爍的金星在全樹上下跳動不止。地面依然流淌著水流﹔水流之上依然是不斷墜落的雨柱﹔雨柱之上依然是灰色的陰霾。然而,陽光就瀰漫於雲間雨裡。儘管有滂沱的雨,即使有陰沉的雲,太陽依然光芒四射,將金黃佈染整個空間。

矛盾中的和諧

陽光竟然擁抱雨水,這是多麼矛盾的交會。雨水竟然親吻陽光,這是多麼不合邏輯的搭配。然而,這矛盾的一對,卻和諧地交溶於這活生生的現實畫面裡。這不合邏輯的邏輯就是生活的邏輯。

生活豐富多彩,從而錯綜複雜,展現著濃厚的個性色彩。每一個生活畫面都具有無法取代的獨特性。正是各自獨特的個性色彩,將整個生活畫面點染得五彩繽紛。理性的灰朦如何能涵蓋生活的多彩?邏輯的凝重怎能抑得住生命的踴躍?

有限中的無限

無限怎麼可能被有限容納?永恆如何能被死亡隔絕?然而,無限的道竟化成了卅三年有限的生命;永恆的神竟自願受死;全能的神竟無能地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榮耀的神竟被羞辱毆打;至高無上的神竟為凡夫俗子端水洗腳。對於塵世的頭腦而言,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現象,多麼難以接受的矛盾。

然而,從另一個層次的眼光來看,這奇異的基督道成肉身的教義,成功地將另一矛盾反轉成真理。這現象不是矛盾,而是宇宙間最偉大、最深奧的辯證集合。不能塞進有限裡的無限,已經被有限限制,而不成其無限。無法進入時間的永恆,已經被時間捕捉,而喪失永恆。唯有存身於有限的無限,才是包容一切有限的無限。只有在所有時間裡長流不息的永恆,方為涵蓋所有時間的永恆。有限中的無限是真正的無限;時間裡的永恆,是真正的永恆。強可以被更強壓倒而轉為弱。但誰又能壓倒在至弱裡,仍為至強的強呢?

死亡中的復活

永恒的神死了。這是世間最偉大的智慧都無法想像的矛盾,但神自己卻在十字架行了出來。這矛盾卻將另一矛盾轉成和諧──不死的神死了,從而一切與神矛盾(犯罪)的人,由此獲得了與神和好的希望。十字架上的死亡使神站在死人(虜o人)的地位,由此,那隨之而來牧煽_活,才石破天驚地從死的內部粉碎了死亡的束縛,為死人開出一條通往永恆的道路。永恆的神不僅是永活的神,祂也是復活的神。這由死而生的復活,這走進死亡卻超越死亡的神,才是一切死在罪中之人的希望。

永恆的真理不是莫測高深的理性體系,而是卅三年有血有肉的生命,正是在這活的生命中,無限與有限才水乳交溶地化為一體,永恆和時間才不可分割地合為一身。就像唯有在活生生的生活裡,才會見到燦爛的陽光擁抱滂沱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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