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Archive: 許芸

有限人生無限愛

二姑慈祥可親的眼神,來自心底大愛的泉源。 您走了,安詳地躺在棺木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眉宇間的沉思隨風而去,曾置換過股骨頭的雙腿再也不須艱難地移動,兩次骨折的手臂再也不需操持日間的雜務。八十五歲高壽,是上帝的賜福,其實,你早已準備和盼望安歇主懷。 那年,給您慶祝八十歲生日,你舉著「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字牌,向十幾位親人述說神對您一生的帶領和恩典。您說,時光匆匆,天地悠悠,前人剛走,後人又作古了,我們怎樣在有限的生命中,在無限的宇宙中,找到永恒的答案?這是人生最重大的課題。平日少言寡語的您,捧著用三、四個月精心準備的回憶錄,十幾頁的稿子上,端端正正排滿密密麻麻的字,也排滿您幾十年風風雨雨的滄桑。 與二姑團聚 中國大陸政局動蕩的1950年,在京城讀神學的姑父感覺到有出國深造的必要,臨時決定旅居南洋。您卻留守大陸家鄉,以微薄的中學教員收入,供養著一家六口的生活和弟弟的大學費用。分居十幾年,您終能赴南洋與姑父團聚。 三十年前,當我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就聽父親說起您。二姑,這個陌生而遙遠的稱呼吸引著我,每當父母收到有外國字樣的信,我便想方設法偷看。在認識不多的字詞中,我記住了信末尾的「以馬內利!」「主恩滿溢!」這些我看不明白的字眼,像磁鐵一樣緊緊吸引著我的好奇心。 照片上的您有一雙明亮慈祥的大眼睛,望著我們好像要說什麼。七十年代初,您由南洋移民美國,入籍後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您唯一的弟弟——我的父親帶來美國。您知道,身為鄉間牧師的祖父,從小給他的幾個孩子施了嬰兒洗,然而,我的父親,卻在無神論的教育下離開了起初的信仰。 在無神論國度長大的我們,耶穌基督、神的恩典與寶血救恩好比天方夜譚,我們雄糾糾高唱的是「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父親要我們追求的是做一個高尚有用的人。 親愛的二姑,感謝您把我們帶到了美國,讓我們驚奇地張大嘴聽那來自天上的故事:童女懷孕、耶穌誕生、醫病趕鬼、死而復活…。我們知道了人有靈魂,並可以靈魂不死;我們知道了耶穌的寶血可洗清我一生的過犯;我們知道了我們可以有永遠的生命,而不僅僅是肉身的幾十年。「信子的人有永生;不信子的人得不著永生,神的震怒常在他身上。」(約3:36) 大愛的源泉 當我認識並接受耶穌為我個人的救主,眼睛的鱗片剝脫了,心裏的城牆崩塌了。原來,人生的哲學不是鬥爭的哲學;原來,世間有超越骨肉親情的愛;原來,人生不論如何坎坷,都可以活得平安喜樂;原來,二姑慈祥可親的眼神,來自於心底大愛的源泉。 因著愛,您資助貧苦學生度過難關,鼓勵失意學生生存下去。因著愛,您幾十年如一日,為我們全家赴美和信主祈禱。因著愛,您的不到千尺的小屋,接待了初到美國的父母和小妹,讓他們半年之久,免於經濟的壓力。因著愛,您不間斷地向福音朋友傳閱福音雜誌和書籍。因著愛,您常常詢問我們在信仰上的新體驗。因著愛,每年的聖誕節您精心包好十幾份禮物,準備好豐盛的晚宴,邀請我們歡度。因著愛,您支持姑父研究聖經,並購買了上千冊書。因著愛,您與姑父風雨無阻帶領教會弟兄姊妹,用八年時間查考完新約,又接著查舊約,直到您去世的那一周,教會程序單上才寫著:因許白蓮姊妹去世,查經暫停。 您走了,走得那樣突然,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腦出血無情地奪去您的意識,兩天後又奪去您的生命。而對於這一天,您似乎早有預料。您說,用您身後的錢設立一個基金會,資助家鄉貧困的優秀學生,您說,要回家鄉回母校去看看,您說,也許五月份的旅遊不能成行。您從一年前就開始收拾清理家中的物品…… 每一天的恩典 捧起您最後的日記本,工整的字體停留在2005年5月3日:「這段時間是艱難的時刻,深信主能親自照顧……要好好利用時間。」我無法猜測您近兩年心思的千迴百轉,但我知道您在病痛中堅忍。雙腿行動的不便,讓您屢屢跌絆摔跤,手腕部的骨頭斷了一次又一次。見到您,慈祥中帶著痛苦,卻從未聽您抱怨。問侯您身體如何,您總是說:「每一天都是神的恩典,要感恩。」 二姑啊,整理您床頭堆放齊整的雜誌,封面上有您娟秀的筆跡,記下您已閱的日期。數十種報刊及機構的通訊單是您捐助的證明,更是您關心神國大使命的心懷意念。追思會上,花圈簇擁著您的照片,端莊而慈祥,緊閉的雙唇關著許多秘密,也關著許多經歷。從您口中出來的,永遠是和煦如春風的理解、寬容和睿智的話語,從不見教訓和壓力。親友們回顧著,在美國奮鬥遭受挫折、忍受孤獨時,第一個想到給您打電話,從您得安慰。我到美國時,您把收藏了多年的衣物送給我,讓我倍覺溫暖。孩子的反叛您看在眼裏,化作我耳邊的輕聲提醒:這孩子需要愛,多關心她。 天父的嘉賓 2007年3月24日下午一點卅分,您的肉體生命畫上了句號。一周後追思會,從菲律賓遠道趕來的白菊三姑和表姐與您見了最後一面。參加告別禮的弟兄姊妹和親朋戚友,幾乎全部都參加了送葬禮。長長的車隊在上山的公路上閃著燈,猶如為一位尊貴的嘉賓送行。 二姑,您歇了地上的勞苦,安息在天父懷抱,您一定是天父的嘉賓。八十五年的日日夜夜,是您身體力行的美麗音符,微笑散發著主的大愛,言語傳遞著主的智慧。我彷彿看見天使穿著潔白的衣裙,手持各種樂器,吹拉彈奏著優美的旋律,迎接您來到主恩寶座前。我又彷彿看見,主翻開生命冊載有您姓名的那一頁,微笑地對您說:「許白蓮,你是我的好女兒,又忠心又良善。我接你來天家,讓你早日脫去肉身的病痛。你放心,你帶來美國的十幾個親屬,幾乎全都歸於我的名下,你禱告並以信心撒下的種子正在開花、結果,你就放心安歇吧!」 是的,二姑,您就放心安歇,當我在地上的日子滿了,我會與您歡聚在天家。那時,您再問我文字事工上有什麼新進展,我將向您交上一份讓您滿意的答卷。 二姑,讓我們再約一次:天家見! 得獎感言: 九年前的一天,帶女兒去超市買菜,女兒非常堅決地不讓我買蘋果。我在詫異中開始反思,結果,發現是當年我堅決地送她到幼兒全托(我總塞給她一個蘋果),種下了她恨惡蘋果的記憶。 慚愧的眼淚流過我心、我臉,也流過我筆,成了我的處女作《蘋果》,刊登於《愛家》雜誌。記憶中,那是我第一個失眠之夜,我反覆問自己:我真的能寫嗎?因著經歷特殊的歷史時期,直至高中畢業,語文都是我成績最差的科目。 然而,賞賜在祂,收取也在祂。智慧在祂,恩典也在祂。信主後心中常常湧動著反思、懺悔的情愫,非常希望與人分享。轉眼,神帶領我走過了八年亦編亦寫的路程。 這次得到徵文消息,正值我敬愛的二姑離開我們,在參加追思會、整理她的遺物及傾聽親友對她的回憶中,我看到一位主的使女,大半個世紀來,始終如一日地持守著父輩傳承的信仰。沒有慷慨激昂,沒有豪言壯語,卻如同蠟燭,以微小柔弱的亮光,照亮她所能及的區域。她那踏實地將信仰融合於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精神,成為感動和激勵我的力量。《飛揚》雜誌創刊不久,就成為我固定訂閱及向朋友推薦的雜誌,後來又因事工需要有過合作。我一直關注著《飛揚》的成長,寫這篇文章時,想到李潘燕師母也是這樣一位對主忠心的使女。 這篇文章是在截稿前一小時完稿的,心中只有一個願望:求主使用它感動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