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的重建

「如果,你能……眼睜睜看著,你為之付出一切的珍愛,被人摧毀,然後俯拾碎片,用老舊的工具去細細修補;……那麼,我的兒子,你終將長大成人。」
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吉卜林寫給12歲兒子的一首詩。我沒想到,其中一句會如此真切地發生在我和我的小小團隊裡。
仍記得我們這團隊成員,一起把幾十個 fuyin 故事背下來,並熱切的走上街去,和人分享好消息的日子。然而這一切,在去年的某一個夜晚,竟嘎然而止。我們一大半的帶領、同工及朋友們不得不離開了,甚至沒有來得及對彼此說聲「再見」。
離別之後,留下的人或哭,或在壓抑、迷茫、恐懼之中徘徊。事後我們得知,離開的人和我們一樣,問:「神的旨意是什麼?」在一段痛苦傷心之後,留下的人意識到,面對廢墟般的現狀,我們必須繼續,我們必須重建,我們還要前進。
然而,風雲變幻,我們的團隊,如同在暴風雨裡的一葉扁舟,外憂內患如狂暴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擠壓著這艘,已經遭受了一記重創的小船……

風波初現
「你看看,這幾個學生簡直就是沒家教!不願意交錢,還在群裡鬧!我還為他們準備了午飯呀!午飯都沒收他們的錢!」
當我得知阿松在微信群裡和學生吵起來的時候,趕忙去問個究竟。阿松有個文具店,因為在那一帶有很多從山上下來的學生,他在那裡免費教漢語,教材也是 fuyin 故事,跟著我們一起服事。
原來,學生因得知他經濟困難,每人捐給他200塊錢,有兩三個不願意給的,就在群裡鬧。可是這到底是學費?還是午飯錢?還是捐款?我試圖弄得更明白些,焦躁的阿松回了句「不關你事!」於是我們的聊天,也不歡而散。
沒過幾天,團隊開會的時候,我們新上任的帶領人,讓我們去幫阿松那兒教漢語。我當時心裡一慌,就開口把那天的事說了出來,最後我說道,「接受學生的捐款,不如光明正大的收學費啊!這種半途另立名目,叫別人給錢,是欺騙行為啊!」
結果我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團隊裡有反對的,直接憤怒地問我,怎能在別人背後說三道四;也有質疑的,說那錢是給學生做午飯的錢;還有直接指著我鼻子,讓我給阿松道歉的。阿松也不出所料地知道了這件事,哭訴著自己有多冤枉,做了那麼那麼多事,還被人懷疑動機……
而我,也被這些聲音弄得心力交瘁,在懷疑自己,和證明自己的兩個極端掙扎著。

風波又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天我們的一個學生小紮忽然找到我,說孫姊妹喜歡他,跟他表白了。作為單身姊妹,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小紮二十出頭的年齡,剛成為弟兄一兩年,孫姊妹比他大了十歲。
「我拒絕了,可是不管我怎麼拒絕,她還是纏著我!有次她還抓著我的單車,不讓我走!如果她是男生,我早就動手打她了!可她一直抓著我,一兩個小時!連社區保安都來看熱鬧!」小紮低著頭,雙腳不停地跺向地面。
「這麼……嚴重?」我意識到事情已經超出我能解決的範圍,只好建議道,「那我跟帶領人說說?」
「不用了!我受夠了!」小紮的情緒更激動了,他「砰」地一聲踢倒了旁邊的椅子。
「怎麼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雖然我早知道他們民族性格比較容易衝動,但這一下還是讓我的心頓了一拍。
「我不喜歡 mei 國人!我不喜歡 mei 國文化!他們要當我們的帶領人,卻只會要求你說自己的問題,只會聽你說你的困難,然後對你的遭遇指手劃腳!他們卻從來不會說自己遇到的困難!在我們的文化裡,這種就是不交心!不交心的朋友,就不是真正的朋友!可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偏偏得走!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走?為什麼?」
看著小紮的眼淚,我更難受了。他口中的兄弟,也是我們的前帶領人,一個年長的生命成熟的弟兄。他帶著我們做工、突破、尋找神的呼召。我們都很想念他。
我安慰著小紮,也處理著自己的傷心。這環境,正如魔鬼射出的毒箭,刺傷了我們好多人的心。而我們這些傷心之人,又因為各自身上的刺,互相傷害著。

風波難止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是洶湧的暗潮和埋伏在平靜水面下的漩渦,那這次整個團隊面對的爭論,就是露出獠牙的野獸,就是毫不避諱,展現其破壞力的驚濤駭浪。
我們需要決定,是否和另一個團隊合作,團隊分成兩種意見:贊成和不贊成的。會議幾度變得焦灼。
我們的新帶領人,臨危受命,扛起整個擔子。而他的性格比較內向安靜,屬於思考型。但是帶領的責任,就在這變動的環境中,落在他的肩頭。平時安靜在角落的他,對內要發言,要安撫,要指明方向;對外要聯結人、資源、事情;他還要努力提升自己的中文能力。雖然在大家面前他儘量保持笑容,但我們都能看出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頻繁。
我懷念前帶領人,也不自禁地對這新帶領者心生抱怨。這次的爭議中,所有人本來就緊張的關係,又變得更有張力了,那些暗流湧動的破口,呼之欲出。後來,大家總算按捺了下來,達成共識:禱告!

上帝出手
一週後,對方團隊主動來資訊,說他們覺得,這不是一個適合的時間段,大家還是暫時不合作。我們團隊的爭論立刻偃旗息鼓。
又是一週後,傳來了消息,那個團隊因為突來的外在變化,加上自身潛藏問題的忽然爆發,停止了一切工作。
當我聽到消息時,我感覺到上帝全能又慈愛的引領。他大能的手,在丈量著一切事情。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在他,建立、栽植也在他。(參耶1:10)
我也才發現自己的小信。我只看到巨人哥利亞,只看到環境的驚濤和瞬變,卻沒看到神依舊掌權。

人的悔改
我知道我必須去面對阿松的事情。於是我去向各方瞭解了情況。那筆錢確實是那些學生捐給他的。他收了錢後,他心裡愧疚,於是就把錢都用來給學生提供午餐。另外,阿松開始是全免費,他學生中有一個是和尚,在他跟阿松長談了一次後,便有了捐款這事。
阿松雖然有些做法不妥,但我論斷他的動機,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傷害。有個西方姊妹跟我說,在西方,如果你在公眾場合犯下的錯誤,你需要在同樣的場合下,承認錯誤並道歉。與此同時,新帶領人也安慰著我。
在禱告中,我祈求主醫治我的受傷,讓我相信祂的公義,並給我更多的愛,來承擔這件事情。後來,我在會議中同樣一群人面前,對阿松道了歉,但仍然堅持金錢名目和數額上要清楚。
這件事情也讓我和新帶領人有了溝通,我也找了機會跟他直接提建議,告訴他,有時敞開分享自己的弱點,也是建立真誠的團契關係的方式之一。他表示,以前他確實認為,領袖不能有任何弱點,他會好好想想這個「軟弱之道」。

問題逐漸解決
後來,小紮也來告訴我,他跟帶領人說了他和孫姊妹的事情。那晚,帶領人陪他在社區裡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完全可以回家了,但還是陪著我,我感覺到他是真心的,我不應該那樣說他。」小紮為自己之前的判斷而感到抱歉。
而孫姊妹沒有再聯繫他了。她冷靜了下來,堅持每天早上六點起來禱告、靈修,然後學習語言,以及各種服事。
阿松漸漸開始跟我說話,並且明確表態,願意免費教學生。團隊裡一開始質疑我污蔑阿松的人,也來找我聊天,說她體會到關於錢的事情還是清楚些好,不能為了面子避而不談。
到如今,我們團隊算是度過了一個風雨飄搖的時期。我們的前帶領人離開時,很多人都以為我們會散掉,可是我們堅持了下來,一直走到今天。重建的工作,磨合的陣痛,傷害與寬恕,誤解與釋懷,內憂與外患……常常交織在一起。讓我認識到,沒有任何人,可以帶來並維持這種和睦,除了主耶穌外。

十架上廢冤仇
只有主耶穌能帶來和睦,因為祂「藉著祂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成就了和平。」(西1:20)
在這個多元文化的地球,我們膚色、語言不同,文化和成長背景不同,工作、職分也不同;在這個標榜自我的時代,每個人的聲音都可以很大;在這個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的世界,哪個文化裡沒有固有的成見?哪個人沒有思維定式?在這個破碎的世界,誰的心裡能沒有一點點傷呢?誰的身上又沒有一根刺呢?
這些都是橫亙在人與神,人與人之間,一道道厚厚的牆。但是,「因祂使我們和睦(原文是,因祂是我們的和睦),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弗2:14)是耶穌,拆了這一道道高牆。
什麼才是標準?什麼才是衡量對錯,以及是否可行的尺規?唯獨是神,和神的話語。
什麼指引著我們的方向和腳步?唯有靠著禱告讀經,等候神在環境中開路。
愛、和好、寬恕、悔改的力量從哪兒來呢?只有從那「以自己的身體廢掉冤仇」(參弗2:15),為我們承擔鞭傷,忍受羞辱,醫治我們傷口的主耶穌那裡來。
有誰承受的能重過耶穌呢?有誰承受的是他不能懂的呢?
所以他「即在十字架上滅了冤仇,便藉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為一體,與神和好了,並且來傳和平的福音給你們遠處的人,也給那近處的人。」(弗2:16-17)
正因為這樣,我們只有超越文化、習俗,和個人習慣對我們的影響,認識到我們都是「受洗歸入基督的,都是披戴基督了,並不分猶太人、希臘人,自主的、為奴的,或男或女,因為我們在基督耶穌裡都成為一了。」(加3:27-28)
我們也只有不斷回到祂的裡面,「……藉著祂被一個聖靈所感,得以進到父面前,……各房靠祂聯絡得合適,漸漸成為主的聖殿。」(弗2:18,21)我們也才能傳和平的福音給遠處的人,也給那近處的人,正如主耶穌基督一樣。

(作者喜愛寫小說,在寫作的道路上摸爬滾打。目前致力於文化交流,項目管理,和拓荒服侍。然而力量微弱,
靠著主蹣跚前進。希望能通過文字,講講那些發生在各個角落裡,微小而溫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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