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燭之愛

料峭春寒中,住院部門外,我坐著輪椅,身邊是父母,妻子,趕來幫忙的王姊妹和小郭兄弟。遠處開過來一輛帶升降機能把我和輪椅一起送上車的大巴,準備將我們送回家中,離開我住了大半月的外科病房。住院的直接原因也不是太大的病,痔瘡引起的肛周感染,可是因為我已有的基礎疾病:心力衰竭與肌無力,硬生生給放大成住進醫院,需要護工護理翻身、坐起、大小便的慘狀。總算可以出院了,又得大動干戈地勞煩妻子聯絡合用的無障礙巴士,還要一個強壯的男青年把我抱上輪椅,幸好小郭兄弟肯幫忙,才能解決問題。

殘燭竟不滅
顛簸的路上,搖搖晃晃中閉上眼睛,似乎是風中搖曳的殘燭一般。不知來自何方的致病基因,在我出生前就已埋下。一個,名叫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症,就是現在導致我不能坐起,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的元兇;另一個,名叫心肌緻密化不全,就是十一年前令我心力衰竭,隨時可能猝死且飽受胸悶氣喘咳嗽眩暈之苦的肇因。當年憑著一腔血氣之勇,在還能拄拐行走時,拖著病殘的軀體離開家鄉小鎮,到北京,深圳一路奮鬥,誰能想到現在如此光景?若說還有一點安慰的話,那就是我在深圳認識了我現在的妻子,並且藉著她認識了主。可是如今病上加病,除了尚未完全痊癒的感染,更糟糕的是還同時查出了糖尿病,高得嚇人的血糖讓醫生一進醫院就給我打上了胰島素。主啊,你在何方?為何讓我這將殘的燈火,還要遭受冷風吹襲?『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賽42:3)可是為何我現在倒想著吹滅了更好,省得白費燈油呢?
回到家裡,還要繼續臥床生活,屎尿都要在床上,還要清洗、消毒。所幸,我的床是專為全身癱瘓病人設計,有機械裝置將我托起,有床板上的孔和下面盛接的桶。可是,當我的床開啟全部護理功能的時候,妻子就被擠走了,因為我們的房子是極袖珍的保障房,妻子本來就只能睡窗台,現在要護理我,需要把床欄立起,這一來就把通往窗台的通道又堵住了,妻子也只能先住到她父母來深圳時租的公寓去,等我情況穩定後,她還要隨母親回老家,讓她伴我病榻十一年緊張的神經,衰弱的身體歇一歇。她本也是殘疾人,還陪伴照顧我惹下了一身的病,作為丈夫,竟毫無為她遮擋風雨之力,反要引來風雨讓她抵擋,怎能擔起主所託付的丈夫愛妻子的職責?
在這樣的時候,想說愛主,真的不容易。這半生,彷彿困在懸崖邊,雖然竭盡全力要向上爬,卻是一次次地往下滑。每一次,離墜落深淵就近一分。尤其是,心肌病進展到心力衰竭,肌病進展到無法站起以後,每況愈下更是危機四伏。我已記不清多少次,有時自己坐著輪椅去,有時被救護車送去醫院,或是重症監護室,又或是普通病房帶上監控儀器。雖然每次都脫離生命危險,可是伴隨著的就是肌力又下降一分。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面對冰冷的牆壁,萬念俱灰的念頭總會攀爬而上。糖尿病的來襲,又是一次嚴酷的挑戰,已是搖搖欲墜的我,還能再見幾次曙光?
當我還能勉強站立之時,我在所租賃的房裡,為教會的弟兄姊妹分享主日的信息。因著聖靈感動,我堅持著站立傳講。及至,教會搬到遠方,我又不能跟隨而去,便在家裡錄了音,傳給那些弟兄姊妹,其中有不少與我同是殘疾人。過了不久,因為說話稍多,心衰影響咳嗽不止,只能停止錄音的事奉,往後兩年,我以短小的詩歌獻與主。多年來的事奉,竟也是越來越軟弱的狀態。
是否,我連寫詩這麼簡略的事奉,都已不能繼續?

微光被激發
數日面壁,似乎只能得出灰心放棄的結論。但那一天,我似乎有著聖靈感動,心裡聽見了主微小的聲音:“不要再躺著了,你要跑盡所當跑的路程。“”主啊!我也想起來,可是你要給我力量啊!你從哪裡給我加添力量呢?就在我不抱什麼期待時,漸漸發現,我可以做提肛的動作了,且沒有多少痛楚了。過了幾天,坐起來的疼痛減輕了。慢慢的,我從勉強坐起十幾分鐘,到可以坐一小時。肛周的感染在每天消毒之下漸漸痊癒,於是我開始嘗試自己爬上輪椅,自己去洗手間。主真是信實的!我又打開了詩歌公眾號,開始寫下信仰的詩歌:
當心成為一片荒場,我要來到十字架下仰望……
不是我們愛主,乃是主先愛了我們(約一4:19),用祂聖潔的生命和寶貴的鮮血,將祂的愛賜給了我們,將殘的燈火,卻得以在風中繼續發光。若非你的恩典,怎能如此?我這微弱細小的火光,即使不能照亮大道,也能減損一絲黑暗的權勢。主啊,我以最微小的愛來愛你,你卻以最大的恩典回報,我怎能不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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